131.第 131 章

今夕何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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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由蹙眉, 长眸一扫,找到站在那群小公公后面指手画脚的姜元嘉,过去照准后臀就是一脚:“搞什么!让你看着门, 你就任她们这样闹?!”

    姜元嘉一个趔趄差点摔趴, 捂着屁股,回头委屈吧唧:“她们抱着二皇子,谁敢动粗啊!万一不巧伤到了二皇子,哪个能说的清是谁干的?这些人……”他指指那群小公公,再指自己,手在脖子上一比划,“还有咱, 全都要掉脑袋!”

    芮云常怒道:“你是蠢还是傻啊!抱着二皇子的那个宫女用人隔开先别动她,其他的宫女一个个拖出去全都关起来,最后剩下一个还不好办?”

    姜元嘉一击掌:“对呀!督主英明。这就叫各个击破对吧!咱家就没……”

    芮云常又是一脚过去, 姜元嘉急忙闪开:“别踢了,再踢就内伤了。”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跑向那群小公公, 指挥起来。

    很快宫女越来越少, 只剩下抱着二皇子的那个宫女,被四、五名小公公围起来,半推半架地“送”回琼华殿去了。

    ·

    暖阁里, 宣宁帝心烦意乱, 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狠狠地瞪一眼哭泣不止的的陈贵妃,掀帘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莫晓与陈贵妃。

    莫晓听着外间的婴儿啼哭与宫女哭喊,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难过。陈贵妃或是罪有应得,这孩子却是无辜,若是陈贵妃被治罪,这孩子便没了亲生母亲疼爱,他身边少不了人照顾,但母爱却无人能替代。

    但与此同时,惠妃是更大的受害者,眼看即将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而妇人若经历小产,极为伤身不说,对于以后的孕产都有影响。

    她看向陈贵妃,国公嫡孙女,天生丽质,贵为帝妃,最近又诞下皇子。然而人的贪念真是无穷无尽,尽管她此时的身份地位,所享有的富贵,已是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了,却仍是不能满足,还要踩着旁人往上爬……

    陈贵妃正小声抽泣,察觉莫晓在看她,回眸对上她的视线,用极低的声音道:“芮云常答应你只要作证就饶过你么?”

    莫晓一愣。

    陈贵妃冷笑了一下:“你还是别太相信他为好。”

    莫晓心道她才不会相信那只老奸巨猾双重标准毫无诚信可言的臭狐狸呢!

    陈贵妃又道:“你别以为作证害我入罪,还能高枕无忧全身而退,靖安公府历经百年数代,不会因此垮台,要整治得一个小小太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莫晓心不由一沉,陈贵妃一旦被定罪,靖安公府的报复一定紧随而至。芮云常利用完了她,难道还会一直管着她的安全不成?豪门宗室、帝王权宦,他们争权夺利,各有得失,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她这样的小老百姓?

    外头的哭喊声弱了下去,很快门帘掀起,宣宁帝进来,芮云常紧随其后。

    陈贵妃立即接着哭,转换自然毫无人工痕迹。

    宣宁帝明显气愤难平,怒喝道:“陈婥!你不要以为让人抱来正儿,朕就会心软!越是这样越能说明你心虚!”

    陈贵妃哭道:“妾身真是冤枉的啊!”

    芮云常朝莫晓看了眼,暗示他开口再多说几句,此时他出言佐证,就是板上钉钉的最后一击!

    莫晓想起陈贵妃的话,却犹豫起来。

    芮云常眸光一沉,他离开动东暖阁的这段时候,陈贵妃对莫晓说了些什么?

    “还说冤枉?你若是清白无辜,为何要安排宫女来闹这一出?” 宣宁帝烦躁道,“陈婥,惠妃小产之事,你总是难脱干系!从今日起,正儿送去交泰殿抚养。”交泰殿是皇后寝宫,他这么说,便是要将二皇子交予皇后抚养。

    陈贵妃脸色惨白,抬头泪汪汪地望着宣宁帝恳求道:“陛下,至少让妾身再看一眼正儿!”

    宣宁帝对她的请求充耳不闻,回头冷冷道:“送她回去,从今日起不得离开琼华殿半步。”

    芮云常出去安排,陈贵妃被送走。

    陈贵妃离开后,宣宁帝便一直在屋中来回走动,显然胸中气血翻涌,怒意难平。

    莫晓低头不语,以免引火烧身,被殃及成了祭火的池鱼。

    少时,芮云常进来复命。

    宣宁帝皱眉看着他道:“芮云常!限你一个月内查出此事明确证据,若是不能,你这东厂提督就别干了!!”

    “微臣谨遵圣命。”芮云常沉声应道。

    宣宁帝用余光扫了眼地上跪着的莫晓,斥道:“都给朕滚出去!!”

    莫晓在地上跪了半天,虽是木地板,下面又有地龙取暖,她双腿仍是麻了,要起身时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芮云常伸手往她腋下一抄,简单粗暴地将她拖起来,架着她一侧胳膊往外走。

    莫晓只觉双腿上下刺痛难当,有如针刺蚁噬般!却也只能咬牙忍受。被他架着勉强走了几步,随着她迈步前行,血脉渐渐通畅,才觉得好受些。

    自己的双脚能用上力后,她便轻轻挣了一下。芮云常立即放开她,头也不回地向大殿外走。

    姜元嘉迎了上来:“督主,接着如何?”

    芮云常道:“一个月内要找到莫亦清。”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芮云常冷声道:“你就可以滚了!”

    姜元嘉委屈脸:“关咱家何事啊?”

    莫晓烦恼于卷入权势斗争中,沉着脸一言不发。芮云常亦冷着脸。姜元嘉吐吐舌头,也不作声了。

    一路无话,三人沿着宫城旁的青砖道默默走。快到东华门附近时,莫晓忽觉额上一凉,讶然抬头,只见铅灰色的夜空中有星星点点的浅白色飘落而下。

    下雪了啊,今冬的第一场初雪。

    “哎呀!”

    姜元嘉忽地惊叫一声:“鱼!要是池水结冻就糟啦!督主,咱得赶紧回去,把鱼移进屋里!”

    芮云常点了一下头,他便提袍一溜小跑,很快去远了。

    莫晓不禁哭笑不得,他惊呼的时候,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本来她心情沉重,被姜元嘉这一惊一乍闹的,倒是轻松了一些。

    芮云常睨她一眼:“方才陈贵妃对你说什么了?”

    莫晓脸上因姜元嘉而浮起的笑容又淡了下去:“她说靖安公府不会放过我的。”

    芮云常挑眉:“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靖安公就会放过你了?你在被莫亦清骗进府中时,就已经卷进这桩案子了!”

    莫晓不以为然道:“我既不是莫亦清,也不是那个被莫亦清骗回家的乞丐,我是莫晓。前几个月我逢人就说自己失忆,前事全忘,他们不是就没有对我下手么?我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督公却不肯放过我!”

    芮云常眸光一寒,横臂将她推向宫墙。

    莫晓没防备,后背一下撞上坚厚高墙,带来一阵疼痛,官帽连着发网一起落在地上,胡乱盘起的发髻终于支持不住,发钗跟着滑落,满头乌油油的长发披散下来。

    她挣扎着试图站直,芮云常抓着她双肩将她压回墙上。

    她挣扎不动,口中嚷道:“我只想做个升斗小民,太太平平过日子,不想牵扯进这潭浑水里去。你们这些人争权夺势尔虞我诈,害了自己不够,现在还要害死我!”

    “是本督不肯放过你?!是本督要害你性命?!”

    芮云常盯着莫晓,墨眸中满是怒意,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话语,不加克制的声线比起平日尖利许多:“若不是陆修暗中护着,替你铲除种种暗算,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他为了你身受重伤,还不知以后会否落下病症……”

    莫晓吃惊:“什么?!”

    原来她离死亡咫尺之遥的时刻,还不止去见陈贵妃的那一次么……

    然而,难道她就该因此对他心存感激么?难道她就活该被他当枪使么?!

    她不甘示弱地仰头,恶狠狠瞪回他:“你让他保护我又不是出于什么善意!王氏已经死了,莫亦清已经跑了,我要是再死了,你这案子就查不下去了!”

    “你……!”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东华门外转进来一乘暖轿。

    芮云常眸中怒火一闪而灭,神情亦变得平静如初,放开了莫晓。

    莫晓却气愤难抑,仍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暖轿到了两人近前停下,朱红色轿帘一掀,从轿中钻出一人来,锦衣玉冠,修眉星眸,行动举止间一派名士风流。

    他瞧见芮云常与莫晓这般模样,轻声笑了笑,语气略显轻佻:“芮公公,怎么在这儿说话呢?”

    莫晓打破沉默,小声问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那红衣内侍停步,回头瞥她一眼,悠悠道:“莫太医是贵人多忘事啊……”

    莫晓一愣,急忙解释道:“公公莫要误会,下官受伤时头部受到重击,前事统统都忘了,绝非故意怠慢公公。”

    红衣内侍转身面对她,嘴角弯起一边,语气嘲讽道:“莫太医什么都忘了,医术却没忘?”

    莫晓不禁揣测原身之前是否得罪过这位公公,不然他为何说话如此阴阳怪气?但如今之计她也只有装傻到底了。

    她解释道:“公公有所不知,下官在医学一道浸淫多年,所学医术就如刻入骨髓一般,虽然受伤后忘了之前经历的事,可下官只要一看到药材就想起这是何种药材,药性如何,一看到病症就能忆起这是何种疾病,并知道如何治疗。”

    红衣内侍将灯笼举得更高些,照亮他自己的脸:“如此说来,莫太医这会儿好好瞧瞧这张脸,是否能想起来什么?”

    他大约四十多岁年纪,那张扁平微胖的白净脸盘本来平庸得毫无特色,但被这火光从下往上一照,却显出几分阴森来。

    莫晓心道我连自家娘子都认不出,又怎么会记得你?但人家这么有诚意地提要求,特地举灯照亮自己,她也就配合地认真盯着他瞧,瞧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十二分诚挚地说道:“真不记得了!”

    红衣内侍什么都没说,放低灯笼,转身继续前行。

    莫晓急忙跟上,接着道:“这位公公,可是下官以前得罪过你?”

    话音刚落,他便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近乎笑声。

    莫晓皱了皱眉,不再说话,暗中记着一路进来所走的路线。

    又走出一段,过了乾清门便是后宫所在。经过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时,红衣内侍忽然说了句:“我姓汤。”

    “哦,汤公公。”

    “不是我多嘴,这宫里水可深着呢!莫太医前事全都忘了,对面过来一人,你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在这里……”汤公公意味深长地停下,笑了笑,“可怎么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