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心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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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仆二人还没走到北府。

    因蜜蜡很担忧,拦住大奶奶,道:“奶奶,亲家太太说得对,这会子过去不合适。”

    大奶奶何尝不知?可曹氏的“威胁”憋在心里十分难受,这不是怕曹氏反击得厉害么?

    蜜蜡道:“奶奶,我们如今过去,怎么说呢?琂姑娘……”

    大奶奶瞪了一眼蜜蜡,啐道:“琂姑娘的珍珠是我给的。自然不能说差了。”

    蜜蜡道:“但是我们过去,不就为说这事儿么?这眼下,二太太也没把我们府外亲家太太和亲家老爷怎么的,且看几天吧。再说,老太太不是要奶奶你跟二太太和大姑娘处事么?不怕没机会亲近说话。”

    蜜蜡说的也有道理,怪自己冲动了。

    中秋之后,自己百般忍着,没刻意去见琂姑娘,生怕曹氏看出什么来,毕竟,珍珠的事儿是个谎言呀。那日北府吃中秋,二姑娘与意玲珑大闹斗酒,乱糟糟的,趁个好时候,自己拼足勇气跟庒琂说了几句,虽说不痛不痒,但是相互知道牵挂担忧对方。

    在大奶奶心里,很多事都想向庒琂坦白,敞开心扉,比如府外父母生病的事。终究,什么话都没敢说,怕庒琂担忧自己。

    昨日来寿中居给老太太请安,听老太太说好一阵子话呢,时日以来,老太太有意无意的给她讲旧时管家不易,言说许多趣事,也是老太太当家那几年的经验了。

    记得——

    第一回来,老太太重点说:“府里养尊处优的多,劳心巴肺的少。不是说她们不关心,人都有自个儿那份别人没有的能力,管不得事的,我推她也无用。管家这种事,得年轻的时候抓起,日后累些不觉得委屈,总归是自己能应付得来。是别人看你的脸色吃饭呢!”

    第二回来,老太太重点说:“二太太委屈这么多年,算是劳心劳力,一丝不苟啊,别瞧我总没待见她,我心里可怜得紧,若说北府没生养出个小子,都怪我早早脱手与她。几府人心里不说什么,我知道有人不服。不服啊,你得管得来才成,管不来,指望我把一堆大小事,跟端芝麻儿似的给人,你又说我折腾你。幸好,你们东府大姑娘留下帮忙,没让她一个人扛着。可帮忙得有个度吧,谁愿意一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第三回来,老太太重点说:“你是个精明人,以前还不怎么看出来,越过今年,我越觉得你能挡得事儿的。你们琂姑娘跟你一路的性情,我看她也能把持。话说回来,琂姑娘是府里的女儿,不比你的身份,你是东府嫡长大奶奶。我有心让你历练历练,恰逢没机会与你说,与你婆婆说!话说府里自打你们进来,接二连三出事儿,我心里想,是闲闹得慌,不如早早让你跟二太太与大姑娘学习学习。一则,早些让东府有个立事的人,二则,你们北府二太太要忙二姑娘嫁佟府的事儿。你去帮手,正合适。”

    后头再来见老太太,便是老太太说她年轻时掌家的琐碎,算是传经说道了。

    恰这一日下大雨,听完老太太说话,想呢过来找琂姑娘坐坐,把老太太的意思与她说,让她帮参谋参谋。站在镜花谢院门口却没进去,怕唐突了,再者,老太太指着要自己去跟二太太和大姑娘一起呢,这不是犯了琂姑娘的心忌么?

    这便是那日为何站在镜花谢门口没进去的原因。

    见过父母回来,一头想去北府找曹氏,蜜蜡拦住了,因觉得蜜蜡说得有理,临时打了退堂鼓,回滚园不提。

    这以后闲了几日,日日在屋里关着,不去见人。老太太差人来请,大奶奶总说身子不爽,怕是秋后入寒,病了呢!

    其实,大奶奶也没撒谎,自那日回来,脑袋瓜子涨疼得厉害,秦氏和大姑娘庄瑚来瞧几回,让人抓了许多药,吃下去一点儿效应也没有。

    秦氏有些慌了,心想不会也跟西府玳儿那般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忧心得不得了。庄瑚却说:“怕嫂子有喜吧!”事后,悄悄找大夫来把脉,结果并没喜事,秦氏落空一场,借机把大爷庄顼骂了一顿,说他整日不着家,放着如花似玉的老婆不看,日日外头吃酒赌钱。

    二房的见太太责怪大爷,便替大爷不平,说:“太太冤枉大爷了。大爷自大婚以后,便少去了。这段时日,奶奶总不着家,大爷有心留下,眼里没个人影儿,看不着摸不着不是?”

    一问,才知道,大奶奶府外的父亲病了。原先,大奶奶去府中私家药房拿药,大姑娘是知道的。

    如今二房的还说:“若说大爷出去玩儿,心性没收全,我真替大爷冤枉。这里里外外用银子,大爷得挣去呀!若不然,奶奶一回二回往外走,往哪里拿钱?还说送琂姑娘一盒子上好的珍珠呢!伸手去朝府里拿,大爷做不出来,只有自个儿去挣了。”

    秦氏听后,很是生气,句句在理,又无法反驳。

    大姑娘庄瑚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这位大哥哥,从小到大,没见过正经的,哪能是因大奶奶的事出去挣钱?这会子二房拿话塞到大奶奶身上,可见嫉妒怀恨。庄瑚没帮解释,眼睁睁看秦氏冤枉大奶奶。

    后头,婆婆当着家府众人数落大奶奶,说:“但凡你要什么,我们没有不给的。横竖是府里的大奶奶不是?拿点银子回去周转就不许了?在我东府没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可恨你不劝着大爷,还挑唆任行,日后看你怎么管得住。”

    大奶奶委屈,勾头听着。

    这一日,老太太听说秦氏责怪大奶奶的事了,巴巴的叫人请过来,婆媳两个聊了一会子。末了,老太太告诉秦氏:“我有心扶持大媳妇儿,原本想先问问你们的意思,可这事儿是劳碌事儿,问你们,你们怎好意思面对,免不得觉着自己闲人一个,等吃等穿,好没脸的。这么些年,我知道你们仰仗北府,过得也好,就是心里不大舒坦。这不好了,我有意抬举你儿媳妇儿,让她撑起一片天来。你觉得可好?”

    秦氏怕大奶奶能力不足,愧对老太太的信任,便道:“这孩子也才进来不久,又那么小的年纪。府里大事儿一向是二太太和大姑娘费力,真交与她,怕应付不来,反叫老太太失望忧心。”

    老太太道:“我还算健朗,费心思点拨点拨,能成事儿。若从你们这辈儿腾出一人来,谁有这能力?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别说你们,我也惯了,这是其一;其二,让你们四府里腾出人手,叫北府的心里怎么想我?我思来想去,人啊,居安思危,得提前筹谋着,抓好时间,培养个顶事儿的。我悄悄看这么久,觉得她人不错。”

    秦氏又道:“这也是我担心之处,历来是二太太主事,忽然叫大媳妇儿去,那不是……”

    老太太道:“自然是我去说的。坏人由我当!横竖为你们着想呢!还心有不满?我就是觉得,从太太辈儿腾出人来协助北府不合适,这才从小辈儿里挑人,这小辈儿的,除你东府,其他府里有谁?你说一个出来,我巴手的让他忙乎去。若是顼儿那几年沉心纳个正房,我早就点拨去了,偏偏拖到今日。这孩子呢,吃过苦头,自然不怕苦,最看得好的地方,是你们没有的,人家肚子里有点墨儿,处事啊,越发周正懂理啊!”

    见过秦氏,老太太再把曹氏和大姑娘叫来说。二人听得,都说听老太太的指示。

    回去后,曹氏和大姑娘私下聊了一会子,选个好时间,二人提点补品来滚园看大奶奶。

    一进门,见大奶奶一身子骨病状在床上躺着,她撑着要起来请安。曹氏先上去按住了,

    先把带来的礼物呈上,道:“秋后体虚,得进大补。这是外头送我们的长白山人参,很难得这么一大棵,我不爱吃,全给你了。不许不收的,等你养好了身子,好替我跟你大姑娘的手。”

    大奶奶见曹氏满面和蔼说这番话,想也真心,勉为其难让蜜蜡收下了。

    这次见面,曹氏和大姑娘只围绕老太太有心培养大奶奶的事,明的暗的,说个通透。问大奶奶知道不曾?

    大奶奶说:“我年纪轻,许多事做不明白。老太太有跟我说过,可我觉着能力不足,不敢胜任。”

    曹氏道:“这怕什么,日后有我跟你大姑娘在,你只管选轻便的去做。劳心苦力的,照旧叫外头那些做去。历练上几年,也能成。我呢,是时候退下来享受几年。不过,府里当差,难啊,得事事讲究公正,若带一点儿私情,吐沫星子得淹死人。这些年我没被淹死,那是我够公正,没机会给人说嘴。你是个新媳妇儿,脸薄心软,免不得要被人利用,我就劝你一句,等你身子好了,先找个什么事儿来立个威信,让大家伙知道你这位大奶奶是个极厉害的。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这道理,还是当年老太太跟我说的,不知老太太有没有提点你?”

    大奶奶摇摇头,没答话儿。

    曹氏这番话,意思颇多呀,随便回嘴说些什么都不合时宜。大奶奶便选择沉默,以微笑来遮掩。

    这日之后。

    姑娘们听说大奶奶身子不好,都赶着来看望,一拨赶着一拨儿,滚园登时闹热起来。庒琂在曹氏探望后的第二日来滚园,也来关心大奶奶。

    入了滚园那里间,大奶奶劳乏地给庒琂端礼,庒琂不敢受,二人相互回了几回。

    稍后,在炕上坐下,蜜蜡和冰梨呈上茶水点心。

    蜜蜡知大奶奶心里苦,便在倒茶之际,道:“我们奶奶这段时日总要出府外见亲家老爷,去了几回,风沙大的缘故,染上风寒了,太太让人拿许多药来,总不见好。昨日二太太还拿人参来,我们奶奶原是不要的,经不过二太太的嘴。”

    庒琂惊诧:“浅病良药医,好得才快,二太太有好东西给,那就收下吧!”又说:“府外的老人家身子不好,嫂子怎没给我说,我好歹也去瞧一回。”

    大奶奶怪罪蜜蜡一回,说她不该多嘴,又道:“不好烦扰姑娘,再说,往外走不合适。姑娘们多喜欢在府里呆着,外头脏乱,真出去了,得跟我这般病怏怏的染病,得不偿失呀。”

    话里的意思,警告庒琂,她的身份不合适往外走,卓府一案未消,仍是待罪之身呢!

    庒琂岂有听不出?便十分感激。

    这次来,庒琂特地找药先生拿了些补品药物,说:“嫂子送我礼物,我没贵重的还,如今还一把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世上礼尚往来,没有送还药的,我是头一回,望嫂子不要见怪。”

    大奶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无非说珍珠是她送的。即便不是!

    这些天,大奶奶心里没安定过,庒琂那一盒子珍珠,连累府外的父母了,如今保得庒琂,却怎么保府外双亲呢?

    听庒琂的话后,大奶奶的眼眶瞬息红了。

    庒琂以为自己言语不当,赶紧道:“嫂子,我说错什么了么?”

    大奶奶摇头,道:“没有,是我惊扰姑娘。我心里过意不去。”

    庒琂这才笑道:“哪里的话!我们之间不许说这些。那日下大雨,听说你在我镜花谢外头,子素进来给我报,我还说赶紧请进来。都是我疏忽了,子素也觉得十分愧疚。”

    当下,子素站在旁边,冷冷一笑,倒也没拆穿庒琂的谎言。

    那日,大奶奶站了许久,庒琂真有心请进去,怕早请了,细心想,怕是子素没如实报说吧?

    大奶奶望了一眼子素,子素觉得不好意思,转头出去,说帮冰梨忙点活。

    没多久,庒琂与子素从滚园离开。

    子素问庒琂:“大奶奶跟你说什么没有?”

    庒琂奇怪子素为何这么问,道:“嫂子没说什么!倒没怪你,她那日确实是临时在门口躲雨的。”

    子素道:“我不是说这个。”

    庒琂不解。

    子素想了想,道:“你们若是真心待对方,该相互把实情说了,即便你告诉她是我没让她进来,我也不会有什么。巧是你这么说,她就听进去了。你们两个果然师承仙缘庵伯镜大师父,说话处事,惊人的相似啊。”又说:“我在外头,听说我们这位大奶奶要帮二太太管家了,这么大的事儿没跟你说?”

    庒琂摇头,尴尬一笑:“怎么可能!之前听说老太太有这意思的,可嫂子没说呀!若真那样,我倒觉得是好事。”

    子素叹道:“是好事是坏事,走着看吧!我不觉得你们两个相互真心待对方。这么重要的事儿,若是我,才刚就跟你说了。明显我不问,你还不知道。”

    听得,庒琂心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