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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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辞拉开房门的瞬间,便顿在了原地,眉头不受控制地蹙了起来。

    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谢逾还好好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平缓,睡得恬淡安然,可他不过走了半个小时,怎么变成了这样

    谢逾半跪在地上,一手死死按着额头,另一只手用力揪着地毯,力道像是要把上面的绒毛拽下来。他脊背崩成弓形,脸色惨白,唇色也惨白,睡衣湿了一片,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细细看去,脖颈似乎在痉挛,身体也微微发着抖。

    沈辞的视线落在他手指上,脸色更加难看。

    谢逾的手很漂亮,骨肉匀称且修长,是可以在电视上当手模的手,可那截指骨现在软软地垂下来,那并非正常的伤害,而是被人硬掰下来的而它的主人丝毫不顾及疼痛,甚至试图去掰第二根。

    沈辞厉声喝道“谢逾”

    他喉咙发涩发苦,尾音带着震颤。

    谢逾“”

    他吓了一跳,茫然抬头,便见沈辞立在门前,脸色难看至极,漂亮的眉目沉沉地压下来,眸中蕴含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谢逾略略讶异,强压下疼痛,脑内断断续续地问系统“沈辞怎么在这里昨天,昨天是他把我带回来的”

    他喝酒断片,当真将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系统出言相告“是这样的宿主,昨天你在公墓,一下来,沈辞就杵在门口”

    话未说完,忽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谢逾仓促抬头,就见沈辞径直走来,在他身前半寸停步,而后俯下身子,半跪下来

    谢逾刺痛的额头清醒一瞬,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道“终于会到正轨了吗”

    那段剧情,终于来了

    他心中叹息“可惜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谢逾此时头疼欲裂,浑身酸软,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还是淋了雨,连骨头缝都在疼,身上也阵阵发冷,他没心情飙演技念台词,只想躺在柔软的床上,再好好睡一觉。

    但既然已经来了,谢逾强打精神“系统,调出原文台词,我”

    可下一秒,他就被人抱住了。

    沈辞刚刚工作回来,西装领带,一副斯文禁欲的模样,可他现在半跪在地上,丝毫不顾及衣物压出褶皱,他双手圈住谢逾,用力收紧,力度很大,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是禁锢。

    谢逾迟疑着抬手,碰了碰他脊背,有些无措。

    他感觉沈辞在发抖,准确说,他们两个在一起抖,谢逾是因为头疼,沈辞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固执地箍着他,掌心贴着谢逾的脊背,指尖用力收紧,仿佛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拥抱似的。

    谢逾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沈辞情绪不对,作为虐文钦定的清冷主角,沈辞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抱着人发抖,谢逾摸不准他遭遇了什么,于是轻轻拍拍他,想要问“怎么了有人为难你了吗”

    小说大后期了,不应该啊。

    可是谢逾喉咙哑的厉害,声音掐在喉咙里,最终也没问出来。

    沈辞先一步稳定住了情绪,他抬住谢逾的手臂,试图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可是失败了。

    谢逾是个成年男人,又比他高一些,拉起来并不轻松,沈辞硬拽着他“去床上。”

    谢逾微愣,却还是配合地挪动身体,被沈辞压着,仰面躺倒在了床上。

    柔软的被子盖上来,将他整个裹住了,谢逾正摸不着头脑,却见沈辞在床边坐下来,双手按在肩胛上,用体重控住了他的手。

    谢逾“”

    这是一个类似禁锢犯人的姿势,他动弹不得,只能问“系统,什么情况”

    系统比他还要懵逼“我不知道啊有这段剧情吗”

    谢逾“我要你何用”

    他和系统相对无言,只得将视线落回沈辞身上,清贵漂亮的美人同样出了身汗,黑茶色的眸子沉沉看着他,像是在哀伤,谢逾艰难地移动胳膊,发现被他压得严丝合缝,他迟疑地看沈辞,商讨“你能放开我吗”

    他的手指还断着呢。

    沈辞嗓音发颤“稍等,我给医院打电话。”

    说罢,他维持着压制谢逾的姿势,忙乱地摸手机,摸了好几下,才将手机拿稳握好,按键盘的时候也按错了好几次,昔日沉稳淡定的沈总沈执行沈助教都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微微发抖的手。

    谢逾顿了顿,又顿了顿。

    这是剧情吗

    给医院打电话,似乎是符合的,但看沈辞的模样,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沈辞坐在他床前,双唇紧抿眉头深蹙,鸦羽似的睫毛还微微颤着,怎么都不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而是

    担忧。

    谢逾不知为何,忽然哑声道“我现在不想去医院。”

    他的头要痛死了,不想出门吹风。

    沈辞闻言,动作一顿,扣上手机,声音也放轻了“那你想干什么”

    谢逾试探“睡觉”

    “好。”沈辞勉强笑了笑,某种尖酸的涩意盘踞在心脏上,“那你睡觉。”

    说罢,他真的替谢逾拉好了被子,关上窗帘,调暗了灯光,将房间变成完完全全适合睡觉的样子。

    谢逾微微动了动,这被子裹得和粽子一样,沈辞又压着他胳膊,翻身艰难“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

    沈辞“我一直坐这里。”

    他语气笃定,似乎只有这一点,没有商讨的余地。

    谢逾于是闭上眼。

    这感觉很奇怪,他在床上沉沉闭着眼,而有人在床边静静凝视它,像是小时候生病了,家人守在旁边。

    谢逾没有这种经历,他母亲去世早,父亲又是个脾气暴躁的赌棍,但以前上学听同学说,他们生病的时候,都有人这样陪着。

    虽然困倦,可脑袋还是突突跳着疼,谢逾翻身,又看着沈辞“我想喝水

    。”

    沈辞于是起身,为他端了杯热水,放在身旁“喝吧。”

    谢逾抿了两口,沈辞问他“要不要喝粥”

    谢逾转身埋入被子“不。”

    沈辞笑了笑,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他睡得很不踏实,迷茫中感觉到额头的热意,像是有人取了热毛巾,在为他擦汗。

    这场觉睡完,已经是中午了。

    尖锐的疼痛终于散去,谢逾顶着鸡窝似的头发爬起来,听到系统凉凉的嘲讽“少爷,睡得好吗”

    谢逾抬起手,脱臼的指骨已经被接回去了,包了一层深蓝色固定带,他动了动指骨,动作流畅没有丝毫不适。

    谢逾“系统,你接的怎么还有固定带呢”

    他以为是无痛复原的,结果穿书总局的医术这么拉跨

    系统无语“哥,你觉得那情况我能接吗合适吗”

    沈辞就在旁边,几乎寸步不离,这时候谢逾断了的手指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己嘎嘣接好了,这不是闹鬼了吗

    谢逾道“也是。”

    他试图从床上下来,却觉着浑身绵软无力,比之前还要糟糕。

    系统“别闹腾了,刚刚许青山来了,给你注射了镇静剂,喂了些抗躁郁的药物。”

    谢逾“”

    他半坐起来“我不是病人,能乱吃药吗”

    精神类药物都有较强的副作用,正常人乱吃很容易吃出问题。

    系统“没事,我帮你过滤了,不会影响身体。”

    解答完疑问,它继续“他们现在在套房的客厅里,许青山还带了担架和束缚带,以及很多镇静药物,如果我所料不错,等会他会把你抬到精神病院去。”

    谢逾“。”

    套房分卧室和客厅的,此时门虚掩着,能隐约看见客厅亮着灯,有人压低声音交谈,似乎在讨论他的病情。

    谢逾“系统,听一下在说什么。”

    客厅中,许青山坐在皮质沙发上,还穿着医院工作服,衣服上全是褶皱,甚至来不及理顺,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

    他脸色难看,单手拔出钢笔,翻开谢逾的过往病历“沈先生,麻烦您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沈辞按住额头,脸色和许青山一样难看“当时在墓园,下了场小雨,我将谢逾接了回来,他喝了酒,应当是醉了”

    沈辞省去无用的细节,也没提及他为什么去接谢逾,但将谢逾头疼时的细节事无巨细,一一陈述。

    系统在一边旁听,代为传达,其中不乏“面若金纸”“浑身颤抖”“冷汗淋漓”之类的词语,听得谢逾瞠目结舌。

    “我只是喝多了酒头疼而已,为什么描述的我好像要挂了”

    系统“他们好像真的觉得你要挂了。”

    许青山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也就是说,他出现了严重的自伤行为

    并且头疼,昏厥有有没有意识混沌”

    沈辞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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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谢逾大惊“有吗”

    沈辞垂眸苦笑“他不知道将我当成了谁,要我送他去精神病院。”

    屋内的谢逾“。”

    许青山叹气,边写病历边摇头,片刻时间,他已经写了厚厚一页,他对着那页纸看了很久,沉吟道“症状有点严重啊,建议还是去医院住院,观察一下比较好。”

    沈辞掐住掌心“非去不可”

    精神病院的住宿条件和五星酒店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要想照顾也多有不便。

    许青山微顿“沈先生,恕我直言,小逾那孩子是我看大的,我知道他犯起病来是什么样子,若是留在这里,您和他,都有危险。”

    这是实话,躁郁症一旦发作,行为不可控,不但伤人,也伤己。

    沈辞浅浅叹气,虽然没反驳,但表情明显不认同。

    他不觉得谢逾会伤害他。

    之前的半年,现在这几个月,哪怕醉酒,哪怕生病,谢逾没动过他一分一毫。

    许青山的视线在沈辞脸上巡视一圈,似乎在猜这个后生晚辈和他外甥什么关系,片刻后移开视线,他推了推眼镜,没说什么。

    沈辞却看着他手中的病历,方才许青山翻看时他看见了,厚厚一沓,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能给我看吗”

    许青山自然摇头“不行,涉及隐私,不过我可以给你说个大概注意事项。”

    原主是非常典型的躁郁症,比谢逾本人严重的多,青少年时期出现症状,间隔不等,且大多伴有暴力行为,在暴力行为过后,能稍微冷静一段时间。

    这种不自觉的暴力行为,算是原主缓解的手段。

    许青山“或许因为某种原因,小逾不再愿意伤害别人”

    说到“别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辞,才接着道“于是作为代偿,选择伤害自己,这也是一种可能。”

    沈辞面容沉沉,一言不发。

    许青山有点感概,又有点欣慰“总之,他似乎长大了,之前那个样子,我和他妈妈都不希望看见。”

    沈辞敛着眉目,本来静静在听,忽而笑了一声,又问“那现在这个样子呢”

    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们就想看见了吗

    许青山一愣,刚要接话,沈辞微微摆手“趁他睡着,去医院吧。”

    他们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谢逾闭目装睡,许轻山确认镇静剂起效,便指挥着医护人员上来,将他抬到了救护车上。

    四十分钟车程,谢逾睡了一天半,早就睡饱了,他思维无比清醒,却不得不闭着眼睛装睡,这四十分钟就有些难熬。

    他将系统召唤出来,让它用电子屏幕放小电影,系统调出电影库,一人一统挑选过后,决定看速度与激情,纹身大佬们在电影里风驰电掣,谢逾身下的救护车以三十迈的速度平稳行驶,伴随着呼啦哗啦的鸣笛,别有一番

    韵味。

    但是看着看着,他注意力就不在屏幕上了。

    沈辞坐在了他旁边,执起了他的手。

    他动作很轻,像捧起了什么昂贵的东西,指腹摩梭过脱臼的关节,揉搓着肿胀的血肉,让滞涨的血管放松下来,有些麻,还有些痒。

    谢逾睫毛抖了抖,险些没绷住。

    救护车一路将他带到青山病院,入住顶层套房,简单的做了个扫描,许青山又开了些药,为了防止谢逾自伤,还补了点镇静剂,谢逾只觉胳膊一疼系统很贴心地帮他屏蔽了这点微小的疼痛,忙完这一切后,许青山便离开了。

    病房静悄悄的,只剩下谢逾沈辞两人。

    系统屏幕上还热火朝天地放着速度与激情,正播到迪塞尔开车飞跃迪拜塔,轰鸣的跑车和四散开来的玻璃碎片声势浩大,顶级工业电影带来狂轰滥炸般的感官刺激,系统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拉不回谢逾的注意力。

    沈辞还握着他的手。

    皮肤相贴处,既热且痒。

    病房里静悄悄的,能听见中央空调鼓动的白噪音,灯也没开,昏沉一片,沈辞就这么坐在黑暗里,像是即将失去宝贵东西的孩子,将谢逾的腕子紧紧攥在掌中,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谢逾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清清楚楚的知道,沈辞在难过。

    因为他掰断手指而难过。

    浓重的黑暗里,有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谢逾的胸腔,让他有种沉闷的窒息感,他想问沈辞“为什么要难过这只是剧情的一部分。”想说“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一点也不疼。”他甚至想举起手指,直接掰断给沈辞看“你看,很轻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电影播放至尾声,系统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谢逾看了眼进度条,过了半个多小时。

    沈辞,罗氏的首席执行官,手下百万千万的合同流水一样过,可他就这样坐在这里,陪谢逾坐了半个多小时。

    一片宁静中,谢逾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握着他腕子的手一下紧一下松,而后彻底放开,他正犹豫要不要偏头去看,却忽然被什么蹭了一下手背。

    毛绒绒的,是头发。

    沈辞在床边睡着了。

    昨夜谢逾折腾的厉害,抱了人一晚上不撒手,好不容易醒了,又是头疼又是掰手指,玩了出大的,沈辞全程神经紧绷,累得不行,现在微微放松下来,居然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谢逾无视了吵闹的屏幕,他悄悄伸手,打开了床边的小夜灯。

    沈辞果然靠着在床边睡觉,他身量虽然不如谢逾,也是高挑修长,这么蜷缩着睡,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无处安放,极不舒服,一双温雅漂亮的眉目牢牢蹙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谢逾没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手感一如五年前。

    自打回国,谢逾还没好好看过沈辞,他细细打量着,看小美人如何变成了大美人,他的指腹描摹眉眼,最后虚虚停在眼尾,彻底顿住了。

    那里泛着薄红。

    很清淡漂亮的红色,浅浅垂在眼角处,像抹樱色的胭脂,指尖点上去,便覆了层浅薄的湿意。

    他哭过了。

    虽然在外人面前不曾表露,谢逾也未尝见过他落泪,可眼尾的痕迹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他真的哭过了。

    谢逾微顿。

    原文中的沈辞是清冷孤傲的木头美人,任原主百般磋磨千般折辱,他也不肯求饶,更不用说落泪,可现在他睡在谢逾床边,分明是哭过了。

    为什么因为谢逾折断了自己的手指骨头

    这听上去有点搞笑,虐文的高冷主角因为nc折断骨头而落泪,可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谢逾不信。

    谢逾怔怔看着枕边人,情绪复杂难言,片刻后苦笑一声,不知道是问沈辞还是问自己“我说,沈助教,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