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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晌午，早晨那点乌云散去，露出些许阳光。</p>
西屋静悄悄的，漂浮着激烈又沉闷的味道。猫狗不通人言，只觉跟往常一样，在院中追逐打闹。</p>
俩人都回来了，小旭自然走不了。特别刚才被他一抱，更是又羞又急，呆坐一旁不知所措。</p>
张俪坐在书桌另一边，也是复杂万分，内心翻腾。</p>
“……”</p>
沉默了好久，谁也没说话。</p>
许非看着两个女孩子，由于情绪剧烈而心脏砰砰跳动，好一会才平复了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支温度计，刚测完体温，正在慢慢往下降。</p>
方才情急失态，终于吐露些心意，反倒不像之前那般纠结不堪。</p>
他理了理思路，问：“你怎么突然要走？”</p>
没人搭话。</p>
“有事情解决事情好么？”</p>
稍过了几秒钟，张俪轻声道：“可能谁在背后说闲话了。”</p>
说闲话……在胡同住就这点毛病，谁家有什么事，街坊邻居一清二楚，再加上如今的风气和眼光。</p>
许非搓了搓脸，“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p>
“跟你们说有什么用？”小旭终于开口。</p>
“别的没用，这还是有办法的。”</p>
他顿了顿，道：“先换个地方吧。”</p>
俩人同时抬头。</p>
“沈霖两口子走了，我妈也不在，确实会有人嚼舌头。那帮老头老太太嘴上没把门的，管不住。你们换个清静地方，谁再说三道四都冲我来，反正我脸皮厚。”</p>
他其实有很多话，却又觉得三个人都清清楚楚。</p>
“我不知道怎么说……”</p>
许非伸出手，想去握那两只小手，又停在中途，“但是，我要连你们都保护不了，那真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事。”</p>
“……”</p>
张俪身子一颤，这句最委婉，也最直接。</p>
小旭又流下泪来。</p>
还说什么呢？她们俩刚才已经讲的通通透透。</p>
“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不知道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p>
“你要是走了，我又怎么能跟他在一块？”</p>
“我长这么大，认识这么多人，除了父母至亲，就是你们两个。”</p>
“……”</p>
又是沉默。</p>
许非叹了口气，道，“咱们先把嚼舌头的事儿解决好么？或者我们也需要冷静一下，我刚好准备买……”</p>
“不用。”</p>
张俪摇摇头，“我们确实该搬出去了，我们自己租地方。”</p>
她看看小旭，小旭抹着眼睛点头。</p>
“那我帮你们找找。”</p>
“嗯。”</p>
……</p>
当天，许非和张俪都没去上班，电话请了假。</p>
许非被李沐骂的狗血喷头，无组织无纪律，这么重要的会说走就走，必须公开检讨，深刻检讨！</p>
他全盘接受，这是李沐在保护自己，免得被人抓住不放。</p>
下午时，他便开始到处找房子，张俪和小旭也托朋友打听。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目前最好的一个，能让他们从乱糟糟中解放出来。</p>
是夜，西屋。</p>
俩人躺在床上谁也没睡，都觉发生了好多事。而经过白天的情绪激荡，夜深人静，倒是能仔细想一想。</p>
张俪仰躺着，看着黑漆漆的棚顶，“找个距你学校近点的吧，来回跑太辛苦了。”</p>
“那离你单位就远了。”</p>
“我坐公交就行，省的老骑车。”</p>
“……”</p>
她听旁边半晌不语，翻过身，“还难受呢？”</p>
“没有。”</p>
“好了，白天哭了那么多……”</p>
张俪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应该难受的是我，我都没哭。”</p>
“你……”</p>
小旭还真摸摸她的脸，果然没哭，“你不难过么？”</p>
“不知道，可能从小到大习惯了，木呆呆的。”</p>
“你才不呆，你是心里有数，反正他喜欢你。”</p>
“你现在不也一样？”</p>
张俪小小锤了一下，又继续拍着，问：“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就真走了？”</p>
“嗯。”</p>
“那你去哪儿？”</p>
“可能回家吧，回家呆一段，然后再回来，自己找个地方住。”</p>
“啊？”</p>
“啊什么？是你能老实在家呆着，还是我能老实在家呆着？你有工作，我有学习，我将来还想开公司呢。”</p>
“我看你一点都不难受。”</p>
“我难受死了，但这是两码事。”</p>
“……”</p>
张俪忍不住捏捏她的脸，如果换成自己，可能也差不多。</p>
“好了，别再想了。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现在搬出来，不用你猜我猜的，或许，或许更自在呢。”</p>
…………</p>
房子没两天就找到了。</p>
张俪一个同事的，半新不旧的楼，人家刚买了商品房，就想租出去。价格不贵，水电自己掏，有煤气罐和冲水马桶，那种蹲式的。</p>
主要有暖气。</p>
东城法兴寺附近，稍往东一走就是朝阳区，往西就是王府井，再过故宫是西单，往北便是百花胡同。</p>
许非叫来陈小乔，陈小乔借了辆车，帮着搬家。</p>
五楼，四十多平，两居室。俩人住一间大卧室，腾出间小的，准备当书房和工作室。</p>
周树人说过：不搬家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东西有多少。许老师好歹也是一号人物，拎出来带响的，亲自扛着行李一趟趟运。</p>
五楼啊。</p>
“砰！”</p>
两麻袋书沉甸甸的落到地上，许非弯腰喘气，大冷天全是汗。</p>
“也，也就是你俩……别人打死我都不干……给我一百万我都不干……”</p>
“呼哧……呼哧……”</p>
“哥，还有呢！”</p>
还没喘几下，陈小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p>
“知道了！”</p>
他咧着嘴出去，不多时又扛上来两箱衣服。张俪到底不忍，投了条热毛巾，“先歇会吧，还有多少？”</p>
“快了快了。”</p>
许非胡乱擦了把汗，“你看我干什么？”</p>
“谁稀罕看你！”</p>
小旭扭过头。</p>
“行了，再有一趟差不多了……哎，钥匙给我，我配一把。”</p>
他伸出手，伸的天经地义。</p>
好像俩人搬出来，不在一块住，某种束缚一下子消失了，互相挑明心意，他变得更主动。</p>
许非下楼，俩人在屋收拾，约莫四十多分钟上来，拎着一大袋吃的喝的。</p>
“买点零食饮料，不爱做饭就和一下。”</p>
他挨屋踩了一圈，看看煤气，看看电源，没问题后才往出走，“我还得上班，先走了啊，有空再过来。”</p>
“……”</p>
待他离开，小旭鼓着嘴，“你就不该给他钥匙。”</p>
“那你刚才不说？”</p>
张俪把钥匙串回扣子，哗啷啷响，另有一排三个格外显眼。</p>
那是大门钥匙，西屋钥匙和书房钥匙。</p>
（还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