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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宾大厦八楼，六百平大仓库。</p>
贴墙摆了个画板，湛蓝湛蓝的，不知是天空还是大海。甘苹穿着蓝色连衣裙，梳俩小辫，露出一口补齐的白牙，僵硬的拗造型。</p>
一个年轻的摄影师举着镜头，不停指挥：“蹲下点，不是都蹲，稍微弯点膝盖，对对……”</p>
这哥们叫林俊龙，《新影视》招的摄影师，摄影系毕业。月薪是于主编的15%，高出全国平均水平。</p>
自己杂志一张没拍，出差也不带，成天给楼下的歌手拍。他特么还以为自己签的是星河。</p>
“好了，休息一会。”</p>
林俊龙喊了一声，甘苹赶紧跑到旁边，披上外套。</p>
许非围观了半天，忍不住道：“小林，来。”</p>
“怎么了，许总？”</p>
“你拍的是专辑画报？”</p>
“对啊。”</p>
“就一套衣服？”</p>
“呃，伊莲就准备了一套。”</p>
“啧，工作这么不到位！”</p>
许非不爽，刷刷写了张条子，随手叫过一人，“去楼下拿过来，我记着他们有库存。”</p>
“好的。”</p>
这人是传媒公司的，但没二话，都知道在这两层楼，许老师最大。</p>
而他看了看纸条，神色古怪：无肩小背心，短裙，白色长短袜，牛仔短裤……</p>
“咝！”</p>
哥们忽然很刺激，跑的愈发欢快。</p>
这年头买的正版磁带里，往往会有一个歌词本，良心的还会印上歌手照片，相等于小画报。</p>
甘苹拍的就是这东西，当然数量更多。一部分放磁带里，一部分当歌迷礼物，一部分作为写真销售。</p>
她和李纯波的专辑进展最快，各一首主打《大哥你好吗》、《小芳》，别的都是平庸之作，不难听就行。</p>
不多时，那人抱上来一摞衣物，本是伊莲宣传今夏新品，拍摄用的。</p>
许老师挑了几件，道：“去换上。”</p>
甘苹乖巧接过，抹身奔厕所，然后又听，“去我办公室，不冷么？”</p>
“哦！”</p>
小姑娘又转身，不一会出来，上面白色背心，下面牛仔短裤，底下一双圆头系带黑皮鞋。</p>
跟着把头发散开，胸口别个太阳镜。</p>
哇！</p>
林俊龙灵感爆棚，好叛逆的小妹子。</p>
咔嚓咔嚓拍了一阵，继续换装，这次是白色连衣裙，光着两只脚。</p>
许老司机亲自指挥，一会让她抱膝坐着，神色忧伤；一会让她俯卧看书；一会让她侧坐在沙发上，腿搭在外面做踢腿状，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p>
光清纯太单调，清纯中透着一丝性感，最为致命。</p>
又折腾一阵，现场几人大为满意，一致认定沙发这张可作写真封面。</p>
俗话说，封面选得好，绅士少不了。</p>
嗯。</p>
……</p>
许非五号回来的。</p>
田领导的改革会议不对外开放，只能等结果。他手里素材一大把，待政策公布后，再跟上一波揭秘，创刊号绰绰有余。</p>
目前，他和女朋友们主要处理事务，争取在新年前腾出一个月左右的假期。</p>
已经从小黑屋出来的那章写过，仨人准备去国外玩，顺便过春节——今年除夕在1月22日。</p>
“咚咚咚！”</p>
“进来！”</p>
许非一抬头，略感惊讶，道：“铭铭，你怎么来了？”</p>
“呃，有点事。”</p>
赵铭铭已经拍完《欢喜姻缘》，一举一动还带点古典气质，道：“长春台的一个导演联系我，想让我演个角色。”</p>
“什么戏？”</p>
“《女人不是月亮》，女主角，农村题材的。”</p>
“那你找经纪人，找我程序就不对了。”</p>
“不是，我就想问问您，我适合演农村剧么？”</p>
“怎么不适合？你往村里一放，就是村花；往城里一放，就是市花；往长安大街一放，就是首都之花。尽管演！</p>
不过你得提一条，如果拍摄期间，跟本公司的作品撞车，以本公司优先。”</p>
“啊？您还要拍戏呀？”</p>
“这不废话么，你可是我力捧的。”</p>
“哟，我才知道我是您力捧的……”</p>
赵铭铭表情夸张，嘀咕道：“我还以为是那个叫周逊的呢。”</p>
“啧！”</p>
“嘿嘿，那我走了，谢谢许老师。”</p>
许非看着她背影，摇摇头，多好的妹子啊，可惜碰上个渣。</p>
他倒了杯水，坐下继续工作。干电视剧很累人的，每年都得有作品，明年《过把瘾》和《欢喜姻缘》，后年还没着落。</p>
其实简单划分，就古装、现代两类。</p>
古装他早有打算，自己心心念的武侠剧，在本上写了一个，《白眉大侠》。</p>
现代继续年轻化，他想了想，写了三个片名：</p>
《北京夏天》，黄海兵、曹影、王瞳……男主谁来着？许老师挠头，算了。</p>
《真空爱情记录》，陈龙、张雅琳、保剑锋、高曙光，以及吾爱伊利。</p>
《将爱情进行到底》，李亚鹏、徐才人、王学兵、谢雨欣。</p>
都是九十年代的经典，各有特色。将爱名气大一些，人家宣传做得好，明明时间最晚，却号称大陆首部青春爱情偶像剧。</p>
张一白还混了个教父的名号。</p>
“……”</p>
许老师沉吟片刻，先在徐才人的名字上打了个叉。</p>
这三部最早的在96年播放，看来还得糅合一下，新写剧本，加入当下的时代特征。</p>
“暂缓。”</p>
他标记两个字。一部《白眉大侠》足够忙活的。</p>
“咣咣！”</p>
“哗啦啦！”</p>
正琢磨着，外面忽然一阵骚动，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而眨眼间，敲门声已然响起。</p>
“请进！”</p>
门推开，露出一张老农般的脸。</p>
“张导，您怎么过来了？”</p>
“没打扰你吧？”</p>
“没事，请坐请坐。”</p>
张国师孤身前来，打量下办公室，笑道：“你这地方不错，我看旁边挂着《新影视》的牌子，挨在一起倒方便。”</p>
“那边刚开始，人少。”</p>
“哦，我一次来这片，这大厦挺现代化的。”</p>
张国师闲扯几句，道：“上次你给我推荐余华的小说，我跟他碰过了，怎么说呢……这书还没出版，他给我一个清样。</p>
我看完几天都没睡好，有一种，一种向自己挑战的冲动。”</p>
“您决定拍了？”</p>
“拍！”</p>
张国师特坚定，道：“我这几天一直琢磨，富贵这个角色太不好把握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葛尤。听说是你签约的，呃……”</p>
“要不我把他叫出来吃顿饭，咱们好好聊聊，正好也中午了。”许非笑道。</p>
“那，那麻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