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班长的盘算

洪山诗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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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俩下楼时,班长问到:“你车上没有烟呐,我记得的。”

    “我现场买几条不就行了?我是找个圆满的理由,想找你下来,问你问题的。”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入股要分红要检查账目之类的东西吧?”我点点头,他解释到:“这既是为了战友团结,也是为了修车项目能够进行下去,还是为了帮助人,我的考虑不是心血来潮,我跟你说一下,你看有没有道理。”

    “帮助战友,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但是,怎样帮,却是个学问。从养老院的建立开始,我就开始研究中国的慈善事业,发现了一些人性上共同的特点。人的欲望出发点各有不同,就说他们四个,每人的动机都有差别。但欲望本身的特点是一样的,就是欲望本身是无法被满足的,我投四十万,也许他们有人在想,老陈要是投八十万就好办了。我投八十万,有人会想,干脆让老陈投五百万,在市里面开个4S店还好些。这不是帮助他们,这是在调高他们的欲望,从本质上讲,会加重他们的依赖和不幸福感,这是不对的。古人讲,救急不求穷,就是这个道理。还有理论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给钱,不如投资项目。但是,投资项目,他们就一定能够盈利吗?不一定。这就需要我的帮助和指导了。如果我单纯把钱借给他们,再指手画脚,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四个人要商量个统一意见都难,还会听我的?所以这个公司的控制权,我一定要在名义上占住,形成指导者和仲裁者的地位,才能在他们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在经营不合理的时候,名正言顺地做决定。”

    我明白了,班长将自己与这个项目绑定,是为了项目的发展,也是为了让生意成功,让他们在生意的操作过程中,渐渐地学会了解和掌握市场,形成成熟的经营能力。

    “再从四个人的需求来看,不太统一,所以在经营时的意见也不会统一。比如老向,他是真需要一个项目,他也是真有能力和决心做好这个项目,他的人品估计你也有评价,他的技术也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他当经理是最合适的。老李拉关系是能干的,为啥?作为一个小单位的头目,拉关系是他的基本功,再加上他自己也算有点身份的人,求别人、送别人,别人也不好拒之门外,小地方的人都讲个面子,这个面子他是有的。所以拉关系送烟酒这事,除了老向和老李,老赵和老孙是不能够参与的。”

    我有点诧异:“难道赵班长和孙班长不值得信任?”

    “那倒不是,他们不会黑战友的东西,这还是可以打包票的。问题是老赵太穷,他拉关系送礼会舍不得,但送礼的学问在于,对关键的人,得一棒子打晕才有效,必须重礼,舍得,有舍才能有得。而老孙,算计过多,他送两千元的礼,估计要向别人提出五千元的要求,惹人反感,容易坏事,这都是不行的。”

    从人的性格特征分析到行为特征,我仿佛看到了《三国演义》的影子。“那如果项目成功赚钱了,你是不是不分红了?”我这样问,是符合班长对我做事的特点的。他很多时候对战友,是不计回报的。

    “不对,赚了钱分红,我必须分。”班长肯定地说到:“我还要每个月了解情况,每段时间检查账目,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一个大道理管着的:亲兄弟,明算账。许多合伙生意,为什么以失败而告终。许多好兄弟为什么可以共患难而不能共荣华?人性的弱点。”

    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打伙求财的事,失败的案例多。起兵造反的历史,打天下时兄弟团结拼命,坐天下时卸磨杀驴,这样的事,在中国还少了吗?

    “我如果不分红,他们就会把我不分红当成理所当然,随着人性弱点的作用,他们中会有人,把我过问公司具体事情当成麻烦,反正我又没利益,过问干扰那么多有必要吗?当大家都在开始赚钱时,想法就多了。有的人要安插亲戚,有的人要发号施令,有的人要挪用公款,虽然这些事不一定发生,但我必须预防任何发生的可能性。亲兄弟明算账,就是要以章程的法律形式,将债仅和民事关系固定下来,免得后来各人想法变化而造成矛盾。本来我是为了维护战友感情,最后搞得大家伤了感情,这不远离了初衷吗?”

    “那你除了在项目上帮助以外,还有没有其它考虑呢?”我知道,他对回报向班长当年的恩情,是有迫切心愿的。

    “肯定有,但现在不能在他们四个人面前公开说出来,要不然不公平,造成他们的矛盾。你知道,老赵是最穷的,他拿十万入股,是影响家底的,这十万,我悄悄借给他。为什么是借而不是送,那是怕他有依赖性。因为我们俩是一个乡的,从面上来说,感情应该最深。如果我送给他十万,他也认为可以接受,那么,他会失去自我奋斗的动力。他有可能会想,如果今后我有难处,跟老陈一说,他不会不管我的。这怎么办?不是说我怕负担,更重要的是,一个人要发家,必须自己先强迫自己站起来。当然,借给他,如果他挣了钱,有还我的意愿,我是最高兴的,说明他自己站起来了,这个钱我可以不要。对于老向来说,那就是硬送。为什么?他当年那么帮助我,给最困难的我以饭碗,我送他是有理由的。况且,他的人品,再穷不叫苦,再苦不求人,是值得尊重的。也许他不要我送他,但我肯定不要他还了。如果他今后缺什么,我还要尽力帮他。这个项目主要由他负责,如果他做成功了,今后有新的项目,我还要帮助他做好。就是这样,尽力帮助你尊敬的人,你自己也觉得幸福。”

    我明白班长的苦心,他为了不让好事变坏事,盘算得非常谨慎。

    “至于老李和老孙,他们的家底都要好些,这十万对他们来说是拿得出来的,比较轻松,所以,这方面我就不过多地帮助了。”

    我想了想,对班长说到:“这样,关于赵班长的事,你就不需要给他借了,他跟我们是一个连队的,原来我们关系也比较好,而且他在中队时对我也比较照顾。我想,他那十万,我来出吧,也算解决他的问题,了我一桩心愿。”

    “不行”班长拒绝到:“你更不能参与进来,我的存在,就已经让他们中有的人产生了部分依赖思想,如果你进来后,有的人依赖思想会更大。因为你是真有钱,所以,就有人会真惦记。你要学会控制感情,理智投资,不能因为帮人,反而还害了人。”

    班长的话说得我心服口服,他对这个项目的参与,以及他所控制的规模和节奏,刚好适合于那四名战友的现状我挨近能力,如果我参与进来,是不是有人真的想开4S店呢?

    一个人的心思与他的处境有关,一个人所能支配的金钱,与他的心胸有关,这是一个逐步学习,逐级成长的过程。突然拥有大量投资和突然得到大笔钱财,往往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突然拥有很多钱,会让自己产生某种错觉,把机遇给予的东西,当成是自己能力得来的东西。无限肯定自己的能力,最后变成了傻瓜。史玉柱当年创办巨人集团时,因改革开放初期的政策红利和市场红利,他迅速赚了一大笔钱,这本来是他的行动与时代契合的幸运,但他却认为是自己单纯的胆量和雄心在起作用。于是,当十多亿几十亿的投资涌来的时候,头脑发昏,用它来盖摩天大楼--巨人大厦,因资金链断裂而烂尾,背负了好多年的债务。这还是一个聪明人身上发生的故事,这故事还发生在改革政策和市场启动阶段红利没有消失的时期,这样一个能干人,凭着脑白金和游戏产业,通过十几年的努力,才又活了过来。当然,他良好的商业信誉和人品也帮助了他重新崛起。但这十几年的教训,是什么?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总结起来是:当时年轻的自己,确实没有驾驭十几亿资金的能力。他自我评价是:当时的心胸,只能把控一两个亿。这是一个商业巨人,他可以重新站起来,但大部分人根本不具备他的这些优良品质,基本上就难以重新站起来了。在温州商会,听到许多这样的故事,当时的感觉用一句诗可以概括:“遍地英雄下夕烟”。

    其实,对于大部分普通人,突然来的财富,也常常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后果,比如那些彩票中大奖的,那些拆迁暴富的,往往追求享受、随意花钱,黄赌毒上身就不用说了,光是炫富的心态,一是招贼惦记,二是招人嫉妒,更重要的是,这种撒钱买虚荣的状态是不可持续的。小苏的经历,就经常提醒我,要低调。

    我买了几条中华烟,还有车箱内剩下的一箱酒,两提茶叶,全部提了上去。这些东西,在车子的后备箱是常备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遇上要送礼的人,这也是个预备。

    当我们把这些东西抱上楼的时候,孙班长说到:“小庄,你这下吃亏了,别怪老班长们占你便宜啊”。

    “算不得什么,我对老班长们没有感激的机会,让我表达一下心意,也算是了却自己的遗憾。”

    班长问到:“公司章程打印好了么?”

    当赵班长把打印好的公司章程递给班长时,班长认真拿起来看,把有修改的地方圈了起来,发动不多。

    “我改了几个小地方,主要是措词的问题,大方向是与我的建议相符合的。在签字之前,我想详细说明一下我的想法,如果大家同意我的想法,就签字,不同意,就不加入。”

    所有人都在听,班长谈起了他对公司具体运作的打算。

    “我虽然没小庄有钱,也没多少成熟的经验。但是,我毕竟经历过一个企业从筹划到创立到发展的全过程,可以说比大家的经验要足些。再加上,我是最大股东,我得对自己的投资负责。今后,公司的重大事项,我有否决权,如果大家要否决我的决定,除非你们四个共同反对我,才算有效,这是股权结构决定的,生意场上主要是讲规矩,不能随便谈感情,不知道,大家认不认可我这个说法?”

    大家当然认可,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都是关系非常不一般的战友,这是我们走到一起的原因。通过我们的努力,要把这个原因创造成共同赚钱的结果,中间必须讲清规矩。亲兄弟明算账,如果模糊生意上的规矩,最后连战友的感情也伤害了,这事就算失败了。所以,我们订了章程,就必须严格按章程的内容执行。对于下一步的工作,我有几个设想,供大家参考。第一,关于分工问题,前面我也说过,老向担任经理,具备对项目一切的具体事务的决定权和经营权,凡是董事会赋予经理的权利,他都应当拥有。任何股东,非因规定事由,不得干涉经理履行职责,不得随意施加对日常工作的影响。当然,如果他的工作不称职,可以提请召开董事会,申请罢免,但须按股份划分的投票权,取得多数同意才行。所以,安排什么样的人,开展什么样的业务,支出和收入的管理,经理就是项目的全权负责人,其他股东可以提出意见,但无权干涉。简单一句话概括:大事董事会集体定,小事经理说了算。大家对这条有什么意见?”

    这是给向班长赋权,也是排除因各股东动机不同,今后在经营中有可能产生的矛盾,这一条特别重要。

    大家没意见表示,班长继续说到:“我要说的第二条,是各位股东的其他分工。在公司内部,老赵和老孙,负责每个月共同检查公司账目,然后向我汇报,我在北京,需要你们俩帮我监督,我心里才有数。当然,每次检查后形成的报告,需要你两人共同签字才有效,同时也给老向老李各一份,以形成公司简单的财务报告制度。第三条,老李主要配合经营工作,利用业余时间,扩大公司业务范围,这既是为公司作贡献,也是为自己作贡献。经营工作所产生的费用,必须先向老向请示,然后才能开支,开支后的报销,除经手人签字外,由老向签字同意后,才算有效。这两条,大家有异议吗?”

    孙班长说到:“要说财务制度嘛,我还熟悉些。你的提议,效率是比较高,分工是比较明,但正规程度不很高吧?”

    他是笑着说的,也许,他潜意识认为,按他的能力,他应该拥有一部分财务管理权,而今天班长的分工,搞得他只有一点财务监督权,还是与赵班长共同行使才有效。但是,他又不能明确反对班长的提议,所以才有此一问。我算是比较了解他的心理状况了。

    “小企业一切制度,效率优先。本来就是游击队,连制服都没有,暂时当不了正规军。”班长这看似玩笑的话,既不伤面子,又坚持了原则。大家在笑声中,也算同意了。

    “第四条,下一步进入准备阶段,首先是选择地点,大家都可以提建议,各显神通。你们四个人商量好了,就行。如果出现2比2的情况,统一不了意见,再问我。注意,服务业,地址最重要,至于先择哪里,你们对县城比我熟悉得多,对市场比我了解得多,我主要听你们的。按我们的资金规模,最多支撑四个门面,还要有停车的空场地等,我相信,这些你们比我考虑得好些,我也不提建议,由你们定。当公司注册门面装修期间,经营工作就得开始了。比如小庄拿来的这些东西,和觉得老赵和老孙的乡镇都用不上,因为你们的工作对象主要是司机,而不是领导。所以,这些东西由老孙和老向商量着支配,多争取单位企业客户,保证基本业务量。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想好了,现场可以商量。”

    班长停了一会,没听到大家的反对意见,又看了看我的酒,笑了:“小庄,你的工作也要改进了。”

    “什么情况?还有我的事呐?”

    “我是说,你的红酒有问题。”

    “原装进口,怎么会有问题呢?”

    “坏就坏在你这些原装进口上。你看,上面都是法国字,在北京,喝高档红酒的,都懂这些。但这么贵的酒,送到县城的领导手中,他会把它当长城干红来处理的,关键是,没人识货啊。”

    他这话一完,李班长就问到:“是的哟,老陈要不提醒,连我这送礼人都不懂,酒好也怕巷子深呢。”

    我忽然想起,车上有一盒标签,是应对国内市场,专门做的汉语标签,还有零售价格。我马上跑下去,拿了上来。对应地一一贴在包装盒上,才算有个介绍的依据。

    孙班长抓起一个酒盒子问到:“小庄,你蒙人吧,这一瓶要五千多?什么玩意这么贵,得两三瓶茅台了。”

    班长也拿起一盒子,问孙班长:“这还人一万一的呢,怕不怕?”

    我解释到:“这些酒之所以贵,一是生产成本高,二是储藏成本高,三是运输成本高。当然,产量小导致的稀缺性,关税高导致价格高,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别看它这么贵,我的纯利也才百分之十几,没赚那么多,心也没那么黑。况且,在北京上海这些成熟的红酒市场,行家里手这么多,要是有暴利,这生意哪能得到我做。如果要蒙人,我估计现在都在牢里面了。”

    赵班长说到:“我们中午就是喝的这些,好喝是好喝,但花这么多钱喝这酒,我觉得是划不来的。”

    班长说到:“你这就好比是穷人思维,有人花上万吃燕窝,你觉得划不来,不如自己在家逮两只燕子,烤着吃过瘾,是不是这样想的?”

    说得大家一阵嬉笑,从严肃的气氛中走了出来。

    当公司章程修改完毕,各位都签字确认后,班长准备先给向班长十万元钱,让他在公司注册等方面可以垫资,但向班长拒绝了。他说:“公司还没开设专门账户,当账户开设后,各股东再将投资款项打入,从一开始就要清楚,免得你们说我账目管理混乱。况且,现在开办一个公司,前期费用不到一万,这我没问题。”

    李班长说到:“这事多简单,老陈,你不要操心,还有我不是?”

    在安排晚上吃饭的时候,向班长提议,要找一个路边小店,撒得开的那种:“大饭店的硬菜我们也吃过了,北京的特色烤鸭我们也尝过了,小庄的茅台和法国红酒我们也喝过了。我想,找个放得开的地方,我们兄弟几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找找年轻时的感觉,如何?”

    赵班长叫到:“经理说了算!”

    我们到了一个小巷子,有一个东北餐馆,点了一些大鱼大肉,几瓶北京二锅头,仿佛回到当年部队加餐的时刻,热情疯狂,不拘小节,整个感情在自由中奔放,有种当年岁月的感觉了。

    我们喝酒时闹得很凶,两个人要是在酒桌上缠斗起来,对其它事情的敏感度是非常低的。我算是年轻些,酒量也还不错,算是有点清醒。这个酒总共喝了大约有三个小时,期间,班长分别单独跟向班长、赵班长出去了一趟,孙、李两位班长没在意,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要配合班长的是,主动挑起与孙班长、李班长的喝酒话题,让我们在对拼中,忘掉一切,在酒精冲动下,视而不见。